统治者有不同的境界。我认为及格线是,他不仅关心人民的温饱,也关心他们的尊严。他懂得温饱是尊严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历史上不及格的统治者比比皆是。
商鞅入秦,以帝道、王道、霸道、彊国之术说秦孝公。秦孝公最终选择“彊国之术”。利出一孔、非耕即战、重赏严罚;二十年之间,秦国称霸天下。但秦孝公是一个不及格的统治者。因为他的人民没有尊严。
商鞅的法家思想,只服务于君主一人。无论勋贵还是草民,祸福都在君主转念之间。君主操法、术、势,行严诛重罚以御下。君主之贵重,正来自于被其践踏、剥夺、愚弱、奴辱的万民之卑贱。
然而这有何不可?其根本问题是,他所统治的,是天地之间的特殊造化——人。中华文明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西方基督教文明说神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人,有其与生俱来的尊贵。 这尊贵是神赋予的。
人和人的地位可以不同,但伦理是共同的,情感是相通的。倚闾之望, 舐犊情深;慈乌反哺, 寸草春晖。人生天地间,都需要爱于被爱,认可与尊严。如果一个统治者认为温饱是人全部的需要,他就否定了人和牲畜的本质区别。他把自己的臣民当作牲畜一样对待,他就违背了上天的意志。
因此,不践踏人的尊严,这是一个统治者的及格线。
而天地间这特殊的造化——人,除了情感和精神的需求,还有灵魂的追求。人的心灵深处总是萦绕着关于永恒的问题。这是生命的终极追求,而心怀对生命终极关怀的王是王中的圣者。理想中的典范也许是柏拉图笔下的哲人王。哲人为什么可以是最好的王呢?因为他不仅通透的了解世事的道理,他更了解人的终极诉求。他使个人的人生目的和城邦存在的目的合而为一。亚里士多德说城邦的至善是通过培养公民的美德,使他们拥有获得终极幸福的素质;并且让公民有闲暇,能够从事这种活动。
古希腊文“eros”,被翻译为“爱”。他们认为,探索最好的政体,这一过程必须被爱所陪伴,也必须由爱来延续和提振。因此有人说,对政治哲学的研究是对爱的最高致敬。
只有心怀对生命的终极关怀,才能用悲悯和真诚来对待公共生活的建设。有如荒漠中的旅店,店主努力为疲惫的旅客提供一顿丰盛的晚餐,一间遮蔽风雨的住所,一份安抚情绪的娱乐。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明天,客人能够顺利的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