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驱除人类头上的雾霾

雾霾是人类头顶上的乌云，我们必须驱散它，让它不存在于任何国家。若不如此，它就会越来越大，从一国飘到另一国，直到遮蔽人类整个的天空。到时人类会无处躲藏，会在这样的状态下生病，死亡，直至完全消失。听起来有点杞人忧天，有点骇人听闻，但却有可能成为事实。

如何让这样的噩梦不会成为事实，我们也看到了一丝希望：人类社会必须要进入一个比现在更高级的文明，才有可能摆脱困境。

这个更高一级的文明，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文明？我们如何去设想它？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已经经历过采集狩猎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当然，我认为后工业文明还不能算是工业文明以后的更高级文明，因为它仍然是工业文明，尽管加了一个“后”字，但仍然没有摆脱工业化的影子。那么更高级的文明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文明？我认为，应该是能让大家摆脱雾霾、生活在蓝天白云之中，过一种牧歌式的田园生活的新文明。

这样的文明，应该称呼它为生态文明。这个词大家并不陌生，它到来的可能性在哪里？它又是一个怎样具体的形态呢？

今天，许多新的文化现象和科学技术的发展，为这一种文明的形成创造了条件，打下了基础，我们已经看到了它大致的身影：首先是互联网，新能源，还有3D打印，纳米技术，机器人等智能生产系统，也就是工业4.0的出现，让大家回归家庭，远离城市，重新回到农业时代的散点居住方式，从而创造了新的可能性：1、互联网可以让人在任何地方办公；2、人类可以不居住在城市，但可以像居住在城市里一样获取任何资讯，表达思想，传递信息。即使在偏远的农村，也没有孤立感；3、人类可以选择自己的工作时间和工作地点，不需要在指定的时间上班和下班；4、人类不用住在城市也可以解决供电的问题，太阳能、风能可以让每一栋建筑都自带发电功能；5、由于智能化生产方式的出现，不再有工业化的大生产，许多生产不仅可以小型化，甚至可以家庭化。以家庭组成为基本生产单位，又有了新的可能性：不使用煤和石油，雾霾减少了；不集中在大城市，城市病消除了。

同时，高度智能化的出现，给人类更加艺术化的生活带来可能。高度智能化使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过一种更加自由、更加艺术化，又更加节约自然资源的生活。我们又可以重归手工艺生产，需要劳动力和重复性的缺乏创造性劳动的工作，可以交给机器。劳动者成为了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或者是技术精湛的手艺人，到那个时候艺术与生活合二为一，人们使用的都是由艺术家们和手艺人创作或制作的艺术品。这样的艺术品和工艺品，不仅有实用性，还更有个性，更有纪念性。因为也许这是设计师、艺术家、手艺高超的工匠，为某一个人量身定做的，就像农业时代的裁缝一样，是比着你的身体做的，按照你的喜好做的。当然你也可以成为艺术家或手艺人，去帮别人用手工做作品，签上你的名字，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不同分工的艺术家或手艺人。

这样由艺术家和手艺人们做出的东西因为费时间，会很贵，由此会让生活节奏变慢，变得富有情趣。那时候的工作不仅是谋生，还是一种创造，还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手脑并用的手工艺，这样的创造性工作，会让人类的生活重新变得多姿多彩。而且因为使用的都是大家用心做出来的艺术品，又因为很贵，还因为上面有制作者的名字，甚至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我们不会轻易将其扔掉。我们会很珍惜地使用，因为上面会有很多的情感和记忆。自己用了还会留给儿子，儿子舍不得扔掉又传给孙子，也许会成为传家宝一直用下去。家庭也会成为小型博物馆，墙上、柜子里都会放满有家庭历史记忆的许多物品。这样，我们都会变成很惜物的人，所有的物又恢复了灵性和温暖。同时，不再有烟囱，不再有嘈杂，由于珍惜物，就不再会有资源的浪费和粗放的开发。由于珍惜物到珍惜动物，珍惜人的生命，珍惜情感。由于重视手工劳动，人人都成为有创造性的艺术家，让生活充满了想象力和乐趣，艺术化的生活是曾经人类的理想，但在这样的时代就不再是理想，而是一种真正的实践与体验。到那时我们就会从浪费中摆脱出来，从拜物主义中摆脱出来。由崇拜物到崇拜精神，崇拜简朴而高尚的生活，让人类的生活简朴，但又不失艺术性。

因此，任何科技的东西，都不是纯技术的，一定有一种人文理想和人文基础在里面。以互联网、工业4.0、新的可再生能源为基础的新的生态文明，也必然要有与之相匹配的新的人文精神的出现。每一种新的文明精神，都是有基础，有源头的。

因而，我们可以追问，在这样的高一级的文明社会中，其人文理想的资源在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起始于西方的工业革命源于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文艺复兴的人文资源来自于古希腊文明，是人们称之为轴心时代的产物。在那样的时代不仅是出现了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柏拉图那样的西方文明的代表性人物，同时也出现了像孔子、老子、庄子、孟子这样的东方文明的代表性人物。

那么，在今天，在更高一层次新的文明出现前，还会出现一个类似西方文艺复兴式的运动吗？完全有可能，因为任何文明都需要有人文基础。如果说，工业文明的基础在于轴心时代的古希腊文明，今天新出现的生态文明的基础就将是同是轴心时代的中华文明。西方文明导出的是科学的发展，而中华文明将导出的是艺术的发展。这是两条不同的路线，以前总以为这两条文明的路线是对立的，但在生态文明中，它们将合二为一。如果没有高科技为基础，艺术化的生活不可能实现，如果没有艺术化的生活，人类的生活就失去了理想和意义，所以未来的人类生活，真正是一种东西合璧的生活，是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共同创造。实现了中国古代强调的“和”字，“和”才是人类社会未来的大趋势。只有进入这样的生活，只有进入了生态文明的时代，我们才有可能驱除头顶上的雾霾，我希望这样的时代尽快到来。

写这篇文章时，我刚参加完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正坐在从杭州到北京的飞机上。上飞机前，我又再次接到了有关北京雾霾的红色预警，由此，我担心人类的未来，希望人类现在就要有这样的意识，每个人都要行动起来，促使我们所希望的新的更高级的文明——生态文明的早日到来。

我们想象的新能源和智能工程，也许还不够完善，还需要科学家们去继续努力。作为普通人的我们未必懂得高科技，也难以去促进高科技的发展。但我们都可以学习和挖掘中国古代的、任何来自中国民间的农业文明时期的生态哲学，包括不同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从中去懂得如何惜物，如何去继承一种“齐物”的精神。如何去践行一种质朴的，逍遥游或游于艺的艺术精神，以自己的心去体验人生，去扩大自己的精神富矿，而不是去追求拥有更多的物质财富。所以，要消除天空的雾霾，首先要消除人类心中的雾霾，我们的心明净了，天空就明净了。因而，中华文明复兴之时，就是雾霾被驱除之时，就是我们的中国梦，一个走向新的文明的中国梦，一个能为世界驱除雾霾的中国梦。

（作者：方李莉，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来源：《中国政协》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