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动物，谢绝零距离

俗话说的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看，那只是弱不禁风、乖巧可爱的小白兔，但你若挑逗不止、招惹不休，它一样会张嘴咬你一口。兔子很有自我防御的意识，甚至还有一点儿攻击的意识。

你再看，自家养的宠物金毛寻回犬，性格温顺， 脾气温柔，但若与主人许久未见，它高兴起来也是没轻没重，扑倒你，或还有扭伤胳膊、弄折手腕的情况发生呢。大金毛没想攻击你，但受伤还是发生了。

在动物面前，只会有各种的可能，而不会有各种不可能。

现在，与动物有关的各种旅游越来越多，人类与野生动物的接触也越来越多。我经常作为专家带队去东非看“野生动物大迁徙”，我也时常看到或者听到有游客不按照规矩来，去年又有新闻说游客把身体一半探出车外，遭到狮子的攻击。我们曾经入住纳瓦莎乡村俱乐部，这家酒店紧邻纳瓦莎湖，酒店有宽敞的草坪，吸引了河马晚上上岸吃草，同时也吸引了游客夜观河马，但也有游客不找酒店保安，擅自夜走酒店内，与河马撞了个正着，遭到河马攻击而身亡。即使看上去温顺的食草动物，也时常在野外或在动物园成为人类的夺命杀手。

与野生动物接触，首先应该注意的是安全。虽然安全意识的宣传，年年都说，年年都讲，但还是有各种可能发生了。远的非洲野外咱们暂且不说，即使在城市动物园里，动物一样会伤及游客。是游客的责任， 还是动物园的责任？发生各种不幸事件之后，这向来是人们争论、热议的话题。

在笔者看来，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人祸，是人类自己的错误，当然要由人类自己来买单。自从人类创造了动物园、马戏团之后，人与动物的冲突和矛盾都在不断发生着，惨剧也在一幕幕地重演。早年硬件条件有限， 老虎、狮子跑出来伤人不足为奇，这些大猫们突然暴怒、发了疯似的把驯兽师咬死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只要有零距离接触，就一定有伤人、死人的可能性发生。

到了动物园的现代时期，笼舍条件愈加完善， 在保证笼养动物不会逃逸、不会伤人的情况下，也更注重动物的福利，让它们在牢笼里尽可能地舒服，尽可能多地繁衍后代——这也是濒危野生动物迁地保护的重要措施。动物园设计人员也注意到游客的观赏感受，谁都不喜欢看一个死气沉沉的铁笼子里圈着一头成天睡觉的老虎或狮子。因此，有了野生动物园的诞生，效仿肯尼亚、南非观赏野生动物的模式——游猎（Safari），即坐在车里看猛兽。人在“樊笼”，野兽得到了自由和空间，尽管很有限，甚至心理压力更大。观赏效果一下子变了，游客欢喜，园方赚钱，动物的囚笼式生活也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改善。

尽管观赏效果明显提升，尽管人与动物的距离更加接近，但负面的恶果也随之出现。在猛兽区开窗的、探头的、开门的，甚至下车的、往里跳的……这些惨剧出现的频率都超乎我们的想象。有野性的狮虎，攻击性仍在，它们的反应能力、爆发力、速度等各方面机能都远远高于人类。但说句老实话，媒体报道，常常说老虎狮子野性十足，出于本能去捕杀，但从专业角度分析，动物园多年豢养的狮虎等猛兽已经丧失了捕食技巧，通过被记录的视频、图片可以发现，这些老虎、狮子几乎没有多少捕猎技巧了，连经典的“锁喉”动作几乎都没有，简直是在乱咬乱抓中去袭击游客， 与其说要吃人，不如说是在“玩”人。这本身就是老虎、狮子们最可悲的一件事，更何况“制服”了它们眼中的猎物，而最终饮下了人类送来的子弹。

与野生动物接触，必须要有安全距离。动物园里的各种规定不是形同虚设，越雷池半步，噩耗就在瞬间袭来。这种安全距离，一方面是动物园设计好、规定好的，例如栏杆、铁网、护栏、电网等，另一方面是游客自我的安全意识，这样的距离因为人类个体的差异，而最终导致安全的差异，此差异可迅速消减动物园做好的彼差异。换句话说，动物园做得再好，规定限制再多，还是有很多没有安全意识的人铤而走险。

对于常年从事野生动物研究的我们来说，都是不愿意近距离接触野生动物的。因为只要接触，就有各种可能发生。我多年从事蝙蝠研究，对于很多人来讲， 都特别怕蝙蝠，怕它们吸血，怕它们咬人，怕它们携带病毒。我到底怕不怕？其实也害怕。所以，我在研究过程中非常注意操作的规范性、严谨性。熟练之后， 我可以轻松应对它们。我左手赤手握住一只蝙蝠，无论是身体非常小的伏翼，还是体型较大的果蝠，只要拇指和食指配合控制住它的头部就会很安全；右手可以拿着游标卡尺给它进行周身各个部位的测量。常年操作已经基本熟练得可以闭着眼睛做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把测量完的蝙蝠放进了布袋中，然后放在手边，我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这只蝙蝠隔着布袋咬了我一口！这是多么让人郁闷的事情，所以我想再次强调，与野生动物接触，各种可能都会发生。

所以，绝不能掉以轻心，没有防范意识，只要有零距离的接触机会，就一定会有风险。

身体的接触可能毕竟是少数，勇往直前地往狮虎山里跳的更是凤毛麟角，但还有一大批人，仍然胆大包天，他们自己不直接接触活的野生动物，而去吃野生动物！让自己的嘴和胃去零距离接触动物，这是一个更加可怕的途径。

近三四十年来，人类获得的各种新兴传染性疾病， 其病原微生物，例如各种病毒、细菌、真菌都来源于野生动物。从早期的艾滋病病毒，到后来的尼帕病毒、亨德拉病毒、埃博拉病毒、SARS 冠状病毒、禽流感病毒等，其源头都是野生动物，其途径都是捕杀野生动物、吃野生动物。

有人问把珍稀濒危野生动物吃灭绝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么试问，如果因为你贪婪的嘴而把野生动物身上的病原体引入到自己身上而得病，或者在你的体内变异， 产生新的类型，甚至新的病原物种继而传染给你的配偶、孩子、父母，你还会不会觉得与你没有关系呢？

人类今天自我毁灭的可能性仍然存在，不是大规模战争，不是大规模饥饿，而很有可能是遭受大规模“瘟疫”——来自野生动物的、新兴的、我们之前完全不认识的、杀伤力巨大的病原微生物。去吃野生动物，对自身的健康所存在的危险性要远远比在动物园接触动物的危险性高得多。今天，有一百个人跳进狮虎山而死掉，这样与野生动物的零距离接触，危及的人只有那一百个；如果有一百个人去吃野生动物，这样与野生动物的零距离接触，危及的人就可能有一万个、一千万个，甚至几亿个！

更何况从今年1 月1 日起新实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对食用野生动物也作出了明确规定，如果再有人请吃穿山甲，再去为吃野生动物付账，为了吃野生动物而直接或间接导致捕杀，就是违法犯罪，就要负法律责任！

对动物的爱，应该是敬而远之。保持一定的距离， 才是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长久之计。

（作者：张劲硕，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国家动物博物馆）【来源：《中华环境》201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