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就是不断去追问

英国作家朱利安·巴吉尼讲哲学很有一套，比如他那本广受欢迎的《你以为你所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明明很绕口，偏偏很清晰，从这标题就可以看出风格了，他的近作名叫《一头想要被吃掉的猪》，你好奇吗？

我最初是在微信号上读到同名文章。文不长，千把字，短而精，很有趣。这头想要被吃掉的猪名叫普莉希拉，道格拉斯·亚当斯在科幻小说《宇宙尽头的餐馆》里创造的角色。普莉希拉盼望在人类餐桌上结束生命，她认为这是一种体面的死法。巴吉尼讲了这个故事，紧接着分析、追问。我们提倡素食，不杀生，保护动物福利。主要出于以下理由：圈养动物生存环境之悲惨；屠宰的行为太残忍；不能剥夺动物的生存权……如果这些理由不存在，如果研发了没有生存意识的“无脑”动物，如果动物实际上渴望被吃掉，“如果伯杰的菜单变成现实，素食主义者还有理由拒绝与伯杰一起进餐吗？”

这一连串“如果”让我一脸懵然。现在书到手了，我发现这篇文章结尾有附言：“请看其他问题：26.忘记痛苦，57．吃宠物之谜，72．拯救鹦鹉佩西，91．无人受害”。我跟着指南，先翻到26，在思考动物的道德权利时，“问题不在于‘它们能不能讲道理’，也不是‘它们会不会说话’，而是‘它们会不会感到痛苦’”。难道说，“无脑”动物不会感到痛苦，人类的道德成本就可以随之降低了吗？26结尾也有指南，我立刻跳到了“68．疼痛错乱”——一个名叫戴维的男子，他意外受伤后失去了痛感。问题：我们要怎么理解主观和客观的关系？“如果疼痛真是一种感觉，为什么少了相关的行为，就无法想象疼痛的体验。”浑然不知是否就等于没有危害呢？91．无人受害。斯嘉丽隐瞒了出轨的事实，难道真的意味着婚姻依然美好？

巴吉尼这狡猾的家伙，挖了一个又一个坑，让我跳了一次又一次。100个思想实验。从100个小故事延伸开来，聊聊故事里的哲学道理。老老实实按顺序读，反而觉得无序，因为头绪太多了，干脆抛开习惯读法，就跟着指南跳读吧，由点成线、由线化面，这样的乐趣挺新鲜。这些短文就像一杯杯好茶，初入口以为清简，然而稍一咂摸就觉得回味无穷，况且茶还有疏通肠胃的功效，以后再喝“骨头汤”就更容易吸收了。

哲学思考起源于人类的好奇心。我是谁？世界是什么？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美德？人可不可以自杀？堕胎是否违反道德？基因复制是否违反自然？……人类寻踪觅迹，追根究底。阅读《14·对你有利的银行错误》，很自然联想到“许霆案”，理查德就是英国的“许霆”，巴吉尼说他的错在于只站在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考虑，即使我们可以认定这是个合理化的偷盗形式，它依然是偷盗，与它是否出于意外毫无关系。“可是”，巴吉尼问道，“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考虑呢？”巴吉尼很少使用哲学专门术语，所引用的故事都很生活化，他在解答一个问题的同时，总是不断提出新的疑问。

柏拉图说，惊讶是最好的哲学性感情。换句话说，自然和生活中的“惊讶”是思索的原动力。另外，“惊讶”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体验，促使我们去主动追索。从“普莉希拉”引起的关于动物道德地位的思考，就让我延展到了对人类自身的思考。如果罔顾动物痛苦，残酷虐待动物，这种恶习很容易使人去虐待他人。关于痛苦，我以为，除了感觉，它还是一种情感记忆。即使没有疼痛的感官，但无论人还是动物，本能都会觉察到好与坏，我们更不能因为对方不知道“痛”，就可以放纵自己的道德。

宇宙浩瀚，天地穹苍，没有神灵可以为我们答疑解惑，而哲学之目的就是让我们由衷地去关心这些问题。怀疑是一个永远都不应该丧失的能力。

（作者：赵青新）【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