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件事比人权更重要！”

上期的“方寸正义”专栏写到，1948年5月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举行的会议上，苏联代表巴甫洛夫突然发飙，按照国内的指令，极力阻挠《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在人权委员会的通过。好在苏联的提议，在人权委员会内并未得到更多响应。6月18日，人权委员会就草案投票，苏联、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南斯拉夫投出弃权票，其余12个国家均投下了赞成票。

对于苏联、东欧代表的手下留情，埃莉诺可以说喜出望外。她告诉马利克的助手舒默，这是漫长的一天，“是有一点疲劳，但是值得”。12张赞成票本身，并不是说所有与会代表及各自国家均认可草案的内容，只是他们意识到草案本身，已经是各方能够接受的最大公约数，不可能有一份让所有国家完全满意的文本。

按照既定的程序，下一步，《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将提交经济和社会理事会(简称经社理事会)。经社理事会通过后，提交第三委员会(社会、人道和文化委员会)。第三委员会审议通过后，再由第三委员会提交联合国大会。整体来看，经社理事会这一关，将决定《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生死存亡。

当时，《世界人权宣言》面临着最好的时代，也处于最坏的时代。

说是最好的时代，除了人权委员会多达12票的支持外，还有一个极为有利的因素，就是人权委员会成员之一、黎巴嫩代表马利克，在1948年2月当选为经社理事会主席。而在秋天，马利克又当选为联合国第三委员会主席。这也就意味着，马利克以人权委员会秘书身份完成的《世界人权宣言》草案，会将其提交给作为经社理事会主席的自己，再提交给作为第三委员会主席的自己，并由自己最终提交联合国大会。马利克就如同《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守护神。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说是最坏的时代，也不算耸人听闻。1948年6月24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形成的美苏同盟，随着柏林危机的加剧及冷战格局的逐步形成，而彻底破裂。中国的内战已经接近尾声，美国调停失败，美国支持的国民党一败涂地。朝鲜战场上的火药桶随时可以爆炸。8月15日，大韩民国在美国支持下率先成立，十天后朝鲜也独立建国，南北双方均宣称自己为唯一合法政府。

与此同时，中东的战火也如火如荼。全世界似乎还没从“二战”的惨祸中复苏，又来到了另一个十字路口。而就《世界人权宣言》草案本身，苏联已制订新策略，认为在经社理事会搅黄《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几率，要比在人权委员会更容易。

在这么一个巨劫奇变的当口，大家普遍的共识是《世界人权宣言》草案要么一口气过五关斩六将快速通过，要么就此遥遥无期。

1948年7月19日，汉弗莱前往日内瓦参加经社理事会。尽管人权委员会诸君对《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审议寄予厚望，但经社理事会议程繁忙，在长达6周的会期中，审议《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只是其中的不急之务之一。

汉弗莱对此忧心忡忡，他甚至在日记中，腹诽马利克的拖沓与磨叽。汉弗莱写到，虽然马利克将审议宣言草案的重任放在自己主持的一个小组里，但他“只是邀请大家针对草案内容展开辩论，很少引导讨论的方向。马利克居然还试图与每个人都成为朋友”。更让汉弗莱不爽的是，马利克允许大家天马行空般地讨论，仅仅在妇女问题上，就能喋喋不休讨论好几天；苏联代表巴甫洛夫的发言时间，几乎十多倍于其他代表……汉弗莱对马利克极其不满，丝毫未考虑到中东战争对马利克的影响。

马利克来自黎巴嫩。从6月11日休战期结束，到7月18日联合国第二次要求强制停火，阿拉伯大地上的战争正如火如荼。这种严峻的形势，使得马利克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经社理事会的会议中。战争局势的加剧，既使得《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审议莫名其妙地延长，但也最终大大加速了《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审议。到了8月26日，经社理事会日程滞后严重，干脆不再修订《世界人权宣言》草案，而将之直接通过并提交第三委员会。这使得《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奇迹般地在经社理事会逃生。正如葛兰顿所言：“马利克就像只狐狸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了目的。”

1948年秋，人权委员会代表齐聚巴黎，为《世界人权宣言》草案提交联合国第三委员会做最后的努力。9月23日，美国国务卿马歇尔亦在联大发表演讲，为《世界人权宣言》造势：“让我们在本届联大第三次常规会议中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人权宣言》，使之成为所有人的行动标准；让我们这些联合国的会员国意识到自己的短处与不完美，共同努力实现这一高标准……我们的愿望必须考虑人的实际需求——生活与工作条件的提高、卫生条件的改善、普惠的经济社会发展及其相应的社会责任。”4天后，马利克亦在联大上发表演讲，为《世界人权宣言》草案造势，马利克特别强调，联合国大会议程极满，但“没有一件事比人权更重要”！

1948年9月28日，联合国第三委员会正式开会，审议《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开会第一天，程序性的工作尤其是选举审议负责人及其他工作人员，就耗去了一天时间。苏联代表一直不屈不挠地试图搅黄对《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审议。

当天晚上，埃莉诺应邀在索邦大学发表演讲。埃莉诺旗帜鲜明地斥责苏联，指出苏联无数次提出修改意见，不仅对草案提出弃权票，现在又在联大捣乱，“有人企图通过篡改自由传统中的那些伟大的词汇来欺骗我们，进而让我们对奋斗的方向产生迷茫，对此我们绝不答应。民主、自由和人权在世界人民心目中已经有了确切的含义，我们不允许任何国家偷换这些概念，以民主、自由和人权之名行压迫和专制之实”。考虑到当时紧张的美苏关系，埃莉诺的演讲明显有着官方背景，政治味道极浓，这也让很多慕她之名而来的人略微失望。

但无论如何，在次日，第三委员会正式开始对《世界人权宣言》草案的实质性审议。这一次，《世界人权宣言》草案又当面临怎样的命运？

（作者：陈夏红）【 来源：法治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