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与热病

在印度的各大城市里，周围都有许多座壮观的垃圾山，有时高达百米。这些垃圾山都是根据地理环境、老百姓的居住分布，自然而然地形成，未经任何规划。有些垃圾山的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19世纪，包含了数代人留下的垃圾。

印度近年来经济取得了长足进步，GDP快速增长。根据经验，城市垃圾的增长速度不会比这更慢。印度现在每年新增的城市垃圾就有6800万吨。其中仅有18%的垃圾得到了循环处理，而超过70%的垃圾被扔到了城市附近的垃圾山上，或者干脆就留在城市内。还有研究指出，发达国家还运了不少报废的电子设备到印度，这些高科技垃圾可能更难处理。

即使撇开高科技垃圾这些未来的烦恼不论，印度本身的自然地理条件就很不利，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西部沙漠吹来的悬浮物，几乎没有森林可以遮挡。中国人一直在抱怨北京的雾霾，PM2.5过高。可与印度数据做一个对比，发现北京的污染水平要是搁到印度，恐怕连前十都排不进。

印度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因素：一年一度的季风。有人说，印度真正的财政部长不是新德里的那位，而是季风。季风的进退规律，很大程度地决定了几亿农民的收成。可季风一来，降雨不断，河水暴涨，会把许多垃圾山上的垃圾冲回河中，再带到各地，极容易爆发大规模的传染病。

当年印度精神领袖甘地就大力主张搞卫生。现在新总理穆迪亦是如此，呼吁全体人民每人每年花100小时来打扫公共场所。全国各地的公务员、文娱明星都纷纷响应这个号召。可这些多是表面工程。据说电视里反复播出的一则领导人扫垃圾的片段，就是工作人员事先将一小袋垃圾摆在那里摆拍的。

印度倒真有相当一部分贫民靠垃圾为生。以孟买为例，它市中心的人口高达百万的贫民窟正是孟买非正式垃圾处理中心，作用恐怕比官方正式的垃圾处理机构要大得多。整个孟买的塑料制品、金属废品、汽油桶之类的都会被运到此地，在简陋的车间里被清洗、分解、加工，再做成可重复利用的原料，重新运回市场。车间里的条件十分艰苦，工人们也普遍缺乏必要的保护措施。

印度的科技水平并不差。为了处理垃圾，各种新手段都用上了。但是高科技处理垃圾的速度，显然没法与广大人民快速生产垃圾的能力相提并论。印度南部科技重镇班加罗尔素有花园城市的美称，也是“印度的硅谷”，可它正在逐渐变成一个垃圾城市，由此引发的传染疾病已经成为班加罗尔市民非常头疼的问题。

热带地区常见的传染病有疟疾和登革热，这些都与蚊子有关。印度是每年感染疟疾而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蚊子本身并无害，但它会吸了疟疾病人的血，然后再咬正常人，从而在一地把疟疾传播开来。防治疟疾的常见手段，一是用杀虫处理蚊帐将大多数人的睡觉阶段保护起来，二是灭蚊。印度人口数量实在太大，从人入手来治理疟疾非常困难。垃圾山现在又已成为蚊子最重要的繁殖地，疟疾问题雪上加霜。

登革热是另一种厉害的热带病，也与糟糕的环境有关。去年印度报告的登革热病例有5万多例，其中死亡132例。对一个10多亿人口的大国而言，这个数据似乎不算太糟糕。可是据一篇论文的研究，印度官方公布的登革热数可能被低估了200多倍，绝大多数病例都未曾上报。那样的话，印度的形势就变得很严峻了。除此之外，最近又有新闻爆出，班加罗尔发现了日本脑炎，正随着城市环境恶化而加速传播。

印度由于宗教文化的影响，一般都不食猪肉，可城里城外的野猪并不少。野猪活动难以监控，但有研究证明，野猪的活动多与垃圾山的位置直接相关。班加罗尔市民惊呼，如果政府再不主动处理不断升高的垃圾山，整个城市就要毁在日本脑炎手里了。

不断发酵的“垃圾危机”固然是班加罗尔本身的城市危机，却也是一次契机，逼得政府不得不认真对待垃圾处理问题。由于种姓制度的存在，印度城市从事垃圾处理的人数明显不足，且得不到重视；由于基础设施的缺失，印度缺乏大规模处理垃圾的能力。那些高科技手段只能锦上添花，治本的手段大约还是要从思考人们每天的日常生活垃圾开始。

（作者：梁捷）【来源：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