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皇家加勒比邮轮公司(RCL)旗下的“海洋交响号”(Symphony of the Seas)从巴塞罗那出发，开始它的处女航。作为有史以来建造的最大客轮，它约有5个泰坦尼克号那么大。船身长362米，竖起来高过欧洲绝大部分摩天大楼。
它可以运载将近9000人，船上有40多家餐厅、酒吧，23个游泳池，还有戏浪池和水滑梯、两个大剧院、溜冰场、冲浪模拟器、攀岩墙、空中滑索、旋转木马、迷你高尔夫球场，以及10层高的缤纷滑梯、激光游戏场、水疗中心、健身房、赌场，再加上数十个购物和娱乐中心。换句话说，“海上交响号”可能是你见过的最炫目的豪华酒店。只不过，它是浮在水上。
曾几何时，邮轮是退休老人打发时光的地方，满脸皱纹的船客住在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时不时聚在一起打打沙弧球。船上食物很糟糕，偶尔还会有流行病毒暴发。
但过去十年里，邮轮业发生了巨变，从附带休息功能的运输工具转变为无所不有的海上城市。眼下，由于千禧一代的推动和中国游客的爆炸性增长，邮轮业正经历一个黄金时代，2017年，2500多万人坐上邮轮，漫游世界。
邮轮体积一再刷新
“邮轮行业满意度评分通常超过94%。”理查德·费恩说，没有几个行业能得到这样的肯定，“巧克力公司都很难做到。”
69岁的费恩是RCL董事长，他从1988年起就担任这个职位，亲眼目睹了邮轮的华丽转身。当年，作为一名从业者，费恩率先意识到，邮轮的形象问题实际上是一个机会。只要能说服满怀疑虑的陆地爱好者，邮轮一点儿都不过时、不无聊，就能迎来新的发展。
费恩认为，要做到这一点，需要造一艘新船。为此他请来了芬兰造船师哈里·库洛瓦拉。库洛瓦拉在海滨长大，每天早上看着客轮出港。1980年代末，他为芬兰诗丽雅邮轮公司设计了两艘邮轮：中间有一条长150米的长廊，通向船尾巨大的窗户，将自然光引入船的中心(在此之前，那里都是黑暗、令人沮丧的地方)，营造了一条天然的街道。
眼光锐利的费恩立即注意到这一创新设计。1995年，他请库洛瓦拉与挪威建筑师尼雅尔·艾德一起指导公司的造船部门。艾德也是造船业的传奇人物，率先在邮轮上设计了第一个类似酒店的中庭，如今已成为邮轮标配。
两人合作的结果是1999年下水的“海洋航行者号”。它造价6.5亿美元，比之前最大的邮轮大75%，超过巴拿马极限级(巴拿马运河宽度是邮轮行业测量标准)，引入了类似诗丽雅邮轮的中央长廊，通向两座全景电梯。“海洋航行者号”第一次在邮轮上建了溜冰场，在船尾烟囱处设了攀岩墙，费恩当时觉得攀岩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现在它也成了邮轮标配。
从那以后，邮轮业就展开了一场火热的“军备竞赛”。“变化很大，”RCL竞争对手、地中海邮轮(MSC)的制造副总裁特雷弗·杨说，“所有公司都开始把邮轮视为浮动的度假胜地，而不只是一艘船。”
自从1940年英国皇家邮轮(RMS)推出“伊丽莎白女王号”以来，邮轮体积纪录一再刷新。库洛瓦拉加入RCL以后，这一纪录又被打破了11次，而其中10个是库洛瓦拉参与设计的。
“我们不是专门要造最大的船”，库洛瓦拉告诉《连线》杂志记者，“我们的目标是造最好的，但我们有太多想法，总是需要更多的空间来实现。”
各种复杂挑战
邮轮设计面对的复杂挑战完全不同于陆上酒店。它们要适应各种恶劣的气候，既要面对北大西洋风暴、波罗的海暴雪，也要经得起加勒比海的热浪。船体总被波浪拍打着，不仅永远在晃动，冲击力还会引起船上钢结构，以及发动机和螺旋桨的振动。
邮轮是一座孤独的岛屿，要自备能源和淡水，在船上进行垃圾处理。没有消防队和救护车驰援，船员都要接受相关培训，以便随时上岗。船上的医疗中心要能处理各种紧急情况，包括死亡(所有邮轮都有一个小型太平间)。
RCL新船制造部门位于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港，团队约有200人，包括造船工程师、室内设计师、项目经理，等等。费恩刚进入这一行时，所谓设计就是把图纸铺在餐桌上，剪剪贴贴，如今他们的创新实验室拥有一系列原型测试设备、使用虚拟现实技术的洞穴式模拟器，整个造船过程中，人们都可以在模拟未来邮轮的空间中走动。
设计邮轮时的基本考虑因素是人流量：在人口密度较高的情况下，如何安排，才能让人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库洛瓦拉说，关键在于了解人们的行为方式，预测他们的行为趋势。“海洋交响号”可载将近9000人，因此“景点”均匀分布至关重要：两个大剧院分别位于两端，赌场位于中央，在长廊下方。其中2200名员工的活动同等重要，他们必须能够轻松流畅地在邮轮内行进和工作。此外还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巨型邮轮一般从垂直方向分成六个或更多的防火区，紧急情况下可以隔离，集合点(通常是大型公共区域)必须均匀分布。为此走廊宽度也经过精心计算，以便紧急情况下能够容纳必要的流量。
主要空间规划完毕后，接下来就是繁重的管道铺设。“造一艘船，最重要的那部分工作，有85%是你看不到的，就是空调、电力系统，上下水系统，发电”，库洛瓦拉说。邮轮采用并行方式建造：龙骨和下部船体切割成型时，上部仍在规划中。“我们负责概念和建筑设计”，库洛瓦拉说。“造船师考虑流体动力学、流体静力学、船体形式，然后再交到造船厂，由他们完成。”
由于邮轮实在太大，具体设计会委托给多家公司，有的负责餐厅，有的负责客房。“约有100多位设计师跟我们合作了很长时间。”库洛瓦拉说，初期阶段R C L会举行公开比赛，进行遴选。“如果一切只在公司内部完成，人们会因循守旧，看不见任何需要改变的地方。”
漂浮着的城市公园
能造“海上交响号”这么大邮轮的造船厂不多，法国ST X造船厂是其中之一。邮轮甲板是倒扣着建造的，分成大约80个部分，每部分重达800吨，，然后再以自动化方式焊接在一起，就像拼接巨大的乐高积木。
“海上交响号”是RCL第四艘绿洲号级别邮轮。“海洋绿洲号”2009年下水，是邮轮设计的另一次巨大转变：体积再次增加50%，达到22.5万总吨，几乎是行业平均水平的两倍。绿洲级邮轮平均每艘造价超过10亿美元，为了停泊它们，RCL还在迈阿密造了新的邮轮码头。它们带来了一系列变化，比如之前市场上最大的救生艇载客150人，设计绿洲级邮轮时，RCL不得不开发出一种新型救生艇，可载370人，“海洋交响号”有18艘这样的救生艇。
绿洲级邮轮最引以为豪的是其分体式上层建筑：18层高，中间是“海洋航行者号”那种长廊的进化版。船尾用一个11层的“峡谷”分隔开，呈马蹄形。整艘邮轮分成七个“街区”，站在步道中间，感觉就像站在曼哈顿，两边都是迷你摩天大楼。“峡谷”顶部有阳光甲板桥连接，11层高的“终极深渊”滑梯由那里螺旋向下，直通步道。
甲板下面的部分就像亚马逊的仓库，一个物流中枢。中间是一条双向走廊，主厨房里摆着浴缸大小的食物处理器和洗碗机，外观和大小更接近洗车机。食物则存放在平房大小的冷藏间里。
在这里，流量也是王道：为了让厨师和服务人员在高峰期能最大限度地提高“产出”，设计师对房间布局进行了精心优化。冷掉的食物会让乘客不满，所以“海洋交响号”所有餐厅都规定了从厨房到餐桌的最大距离。
清洁则要做到极端的程度。每年都会有邮轮暴发疾病的消息出现在新闻上，虽然生病的乘客只是少数(大约百分之一)，但近距离接触的确有利于疾病传播，因此邮轮卫生条例非常严格。从电梯按钮到赌场筹码，每一部分每天都要消毒，选用的材料必须能够经受持续清洁带来的反复氯化过程。垃圾放在巨大的容器中冷冻储存，以减缓细菌生长速度，到了港口再卸载。
长廊上方的船体中心地带，是“海洋交响号”最大的特色首创：中央公园，一个舱房围绕着的露天花园。这个花园的建造过程充满挑战。一开始有人建议做一片草地，费恩喜欢这个想法，但要实现并不容易：几乎每一天甲板都沐浴在盐度很高的空气和灼人的阳光中，还要面对成千上万乘客的踩踏。
RCL新邮轮设计副总裁凯利·冈萨雷斯说，他们进行了大量研究，请来佛罗里达大学的草坪专家进行机器测试，“用穿着运动鞋的滚轮模拟人类脚步。”
结果令人灰心，专家闭门会议最后建议做一个拥有12000棵植物和树木的花园。但做这个花园也要考虑很多层面，包括土壤。“我们使用一种火山粘土，不像陆地植物园里的土那样致密，”负责这项工程的巴特勒解释说。“在陆地上，你启动喷灌系统，土壤喝饱了水，变得湿润。但在邮轮上，我们承受不起那种湿重，所以要做地下浇水系统。”
除此之外，他们还咨询了植物学家，以及港口海关机构，因为邮轮漫游各处，涉及到外国植物物种管理规则。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大海中间，漂浮着一个城市公园。
“虚拟阳台”与“无限阳台”
毫无疑问，舱房是邮轮一大设计重点，也是顾客最关注的一个部分。这些客房以大规模预制方式做好后，像层层叠积木一样“插”到船上，占据了邮轮一半以上的空间。“每一毫米都很重要，”RCL高级建筑副总裁哈洛德·罗德说。使用较薄的饰板可以节省一厘米，按船的长度算，就意味着每一层可能多出一间房。储物空间计算得跟宜家一样精确，秘诀是计算平均行李尺寸，另外增加一点乘客放纪念品的空间。
舱房设计的一大关键是静音，要杜绝相邻舱房的互相干扰，也要过滤来自引擎、夜总会或头顶上高空跳伞机的振动。浴室要进行倾斜测试：即使船舶倾斜10°，堵塞的马桶仍要保持正常下水功能，而不会溅到房间里。
最大的挑战在设计内舱房时出现。“传统上内舱房没有自然光线，所以住客可能很快失去时间感，”罗德说。2014年下水的“海洋量子号”推出了“虚拟阳台”，用整面墙大的屏幕展示邮轮外部实时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摄像机共有四部，朝向不同方向，因为测试发现，如果画面方向与舱房方向不一致，会导致晕船。“乘客对船的运行是有感觉的，视觉必须跟这种感觉匹配，”罗德说。
“我们一直在用设计来改变乘客对环境的感觉，”冈萨雷斯说。照明和镜子可以让天花板显得更高，地毯使用适当的图案可以“延长”或“缩短”空间，或起到路径指引作用。巨型邮轮的一大问题是走廊太长，设计师会插入假拱门或障碍物，让走廊显得短些。而将于今年11月下水的“精致边缘号”可能将会引入1980年代以来最大的改变。“有一天我观察了从迈阿密出发的邮轮，”RCL创新高级副总裁扎维尔·勒克莱克说。“我数了数阳台上的乘客———只有2%的人在使用它们。”调查得出了一个违反直觉的结论：乘客虽然说他们需要阳台，但其实很少真正使用。因此，“精致边缘号”将完全取消真阳台，以“无限阳台”取而代之———其实是一个大落地窗，上半部分降低，营造出室内阳台的感觉。这样一来，“精致边缘号”的入门级舱房比之前邮轮同级舱房大出23%，浴室大了20%。“邮轮行业非常保守，”WKK建筑师事务所创始人汤姆·赖特说，“对传统结构进行改变，确实是一件大事。”
未来方向：节能与新科技
在纽约布鲁克林前海军造船厂改成的创意工业园，你可以一窥邮轮行业的未来发展方向。RCL在这儿租了一个空间，展示它的新项目。宾客们坐在沙发上休息，用手机插件点饮料，服务员根据信号指示找到宾客所在的位置，他们手中的托盘上嵌着智能手机，显示着宾客图片，所以客人永远不必亲自去吧台。
这些服务将在“海洋交响号”亮相，并将在RCL“未来舰队”上推出。RCL正在规划建造下个级别的邮轮，代号为“偶像”(Icon)，计划2022年推出。值得注意的是，偶像级邮轮为20万吨，比绿洲级小，其重点在于高效节能。长期以来，邮轮业一直因为其环境影响受到批评，包括消耗大量燃料、不断倾倒废水。如今，污水在船上处理后，要达到接近饮用水的纯度，才能倾倒入海。RCL新邮轮的特点是船体可以制造出微小的气泡，以减少阻力，这意味着船只像是在空气中航行。
偶像级邮轮还将出现一些新技术亮点：“刷脸”进行入住登记，建一座《星际迷航》般的未来派桥梁，附有增强现实显示，不断滚动呈现实时数据流。最重要的是，偶像级邮轮将使用氢燃料电池，作为柴油发电机的补充，它们还将成为RCL首批液化天然气邮轮。事实上，嘉年华、爱达和地中海邮轮都在造液化天然气邮轮，表明全行业都在为减排努力。
目前邮轮公司的扩张大战还在继续。2017年，地中海邮轮宣布要造四艘20万吨级、与“海洋交响号”结构相似的新船，嘉年华已经订购了两艘18万吨级邮轮，预计2020年交付。目前看来，“海洋交响号”的“世界最大邮轮”纪录暂时不会被打破，“这些船现在已经够大了，它们提供了一个平台，让我们实现种种奇思妙想……我个人并不认为需要造更大的船。”费恩说，“但是，我们永远不能把话说绝。”
【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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