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问,在中东地区谁跟谁是朋友,这可能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到目前为止,除了美国和以色列是朋友之外,中东正在进入一个“敌人困境”: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这一困境从叙利亚内战就已经成为常态,叙利亚战场的“敌人困境”已经蔓延到中东地区。“敌人困境”也是中东秩序的退化,回到了“丛林状态”。秩序一旦被打破,要重建是非常困难的,对于中东地区而言,是不是要重走当年欧洲30年战争的老路,经过几百年的战争和暴力,才能最终建立一种相对稳定与和平的秩序?
当我们说到中东秩序的时候,需要明白一件事情,中东秩序很大程度上是被强加而不是内生出来的。中东现在是世界政治经济的热点,尤其是在油价回升的时候,其价值和意义就会凸显出来。100年前的中东还是世界政治的边缘地带,而且是不同的帝国的边缘地带,奥斯曼帝国以及欧洲殖民帝国在此争夺。帝国边缘形成的复杂关系成为中东秩序重建过程中难以回避的问题。
二战结束之后,帝国崩溃,主权国家作为一种新的政治组织形式被移植到中东地区。可以说,这些被联合国所承认的国家是建立在流沙之上,有国家的形式但没有国家的实质,更没有国家的认同。与此同时,国家与国际体系应该是同构的,国家之间的彼此制衡以及克制非常重要。冷战期间,中东秩序基本为冷战秩序所覆盖,冷战结束之后,美国在中东不断拓展,两次海湾战争后,美国变成了中东地区的“占领者”,试图重构中东秩序,美国的世界秩序覆盖了中东地区,很多矛盾也就被掩盖或者压制。
伊拉克战争之后,原有秩序破裂,中东地区的矛盾被激发起来,尤其是IS的兴起代表着一种中东历史秩序的回归,教派矛盾压倒了民族矛盾,逊尼极端主义成为中东秩序的一大挑战。与此同时,建立在流沙之上的世俗国家遭受巨大挑战,叙利亚、伊拉克、也门基本有名无实,尤其是叙利亚内战成为中东失序的爆发点,让中东地区成为火药桶。
特朗普在中东的“退出主义”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外部秩序的消退,就像潮水退去之后,露出斑驳的地表。特朗普在首访中东的时候提出“有原则的现实主义”,除了重建与沙特等盟友的关系之外,将矛头对准伊朗。退出伊核协议之后,美欧同盟的裂痕进一步扩大,中东地区正在成为美欧博弈的战场,就像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说的,有美国这样的朋友还需要敌人吗?就像美国学者罗伯特·卡根说的,欧洲和美国,一个来自金星,一个来自火星。大国政治在中东地区正在消退,作为大国协调产物的伊核协议已经被美国破坏。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传统基金会发表演说,对伊朗提出了12个要求,包括停止铀浓缩等核开发活动以及从也门、叙利亚、黎巴嫩等国撤出军事力量等等。如果伊朗不答应的话,美国将采取史无前例的制裁措施。对于蓬佩奥的演讲,除了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比较开心之外,多数人都不开心。可以看到,现在特朗普政府也是漫天要价,威胁伊朗要进行政权更迭,难以想象美国会在伊朗进行一场地面战争,但如果通过恐吓可以达到目标,何乐而不为呢?
因将驻以色列大使馆迁往耶路撒冷,美国也得罪了阿拉伯人,沙特虽然重视与美国的关系,但是特朗普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大使馆墙上,而大使馆又在耶路撒冷,就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阿拉伯国家的喉咙之中。
在沙特、土耳其、伊朗和以色列四个地区大国之中,没有谁跟谁是朋友,每一方都有自己的核心利益,在中东跑马圈地,先确定自己的优势地位再说。伊朗的势力已经大大扩展,而土耳其则忙着在叙利亚围剿库尔德人,以色列实现了历史性的夙愿,但是也与美国绑定在了一起。至于沙特,目标繁多,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中东秩序就成为“公地”,难免悲剧了。
(作者:孙兴杰,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来源: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