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在电影《上甘岭》中,一名志愿军战士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重复地飘出一个字。根据史料,上甘岭战役最大的敌人不是联合国军,而是缺水。为了送一壶水上阵地,往往要牺牲几条人命。在苏联布列斯特要塞之战中,也出现过相同的情景。
因战争而缺水,或者因缺水而交战,在人类历史上都很常见。在世界范围内,因为争夺水源而爆发的有形战争与无形战争,数不胜数。比如,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叙利亚和约旦,为了约旦河而多次爆发军事冲突。此外,印度与巴基斯坦为了印度河;印度与孟加拉国为了恒河;土耳其、叙利亚和伊拉克为了幼发拉底河;埃塞俄比亚、苏丹、埃及为了尼罗河,都曾发生过军事冲突。流经中国、泰国、柬埔寨、越南、老挝这五个国家的湄公河,也曾多次引发各国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据《联合国水资源开发报告》统计,全世界至少有二百一十四条河流跨越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仅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由水引发的冲突共五百多起,其中有二十多起演变为军事冲突。
但是,在我们国内,在江河湖泊纵横交错的丰水区,近年来竟然出现了“江河满满,无水可喝”的矛盾。我们有现成的河流,无需通过战争就完全拥有的水资源,却因为环保问题而出现了水质性缺水。每到夏天,因为用水量加大与高温加剧水质恶化的矛盾,导致国内不少地方发生了“水荒”。
我的家乡也不幸遭遇了这一问题,今年夏天,这一现象表现得更为明显——由于饮用水水源地焦赛湖污染加重,赛口、高士与漳湖部分村庄的自来水达不到饮用标准,只好由县里安排消防队下乡送水。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杯水救不了车薪——不少村民就反映,消防水送不到自家所在村子。
▲五年前的焦赛湖——作者摄
▲今天的焦赛湖——望江在线
两天前,我在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焦赛湖的焦虑》一文,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在留言区,乡亲们的情绪化表达在我看来,却是字字带血含泪。每一声呼吁,每一句怀旧,每一个愤懑,都让人感到心酸。一些熟悉的乡友还通过电话与微信的方式,向我反映了一些情况,表达了一些期盼。
焦赛湖的水质是怎样恶化的?根据网友留言和赛口当地乡友反映的情况,主要原因在于:湖区被承包给了外省人用于水产开发经营,经营者出于利益最大化的功利性动机,对养殖区大量投放粪便、饲料、肥料。同时,对水质有着强大净化作用的螺丝(田螺),遭到了地毯式的捕捞。另外,沿湖居民对水源地乱扔白色垃圾,对水质变坏也有一定的影响。
▲田螺净化水质实验——网络照片
按照法律,水源区的保护是非常严格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污染防治法》和《安徽省饮用水水源环境保护条例》,一级水源保护区及其周边都禁止任何形式的养殖;二级水源保护区虽然没有禁止水产网箱养殖,但是严禁投放粪便、肥料等有损水质的污染物。焦赛湖作为二级水源保护区,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些污染,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自来水的净化作用又体现在哪里?根据乡亲们的反映,他们认为自来水几乎没有什么净化程序,多年来,他们从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基本上都是带有杂质的,接到盆里,稍加沉淀,就可以明显看到类似沙土这样的杂质。这一点也令人无法想象,根据《城镇供水水质在线监测技术标准》,水厂供水应事先经过沉淀、过滤、消毒。在城市,自来水从取水到入户,至少要经过六道净化程序,部分大城市甚至要经过七道程序。假如水厂供水的净化程序足够,那么即使焦赛湖的水体被污染,至少也还勉强能够饮用,毕竟那有别于工业废水的污染。
▲城市供水流程图解——网络照片
▲漳湖村民提供的自来水图片
如果是二十年前,自来水直接取水入户,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那时候的水源不用保护,也算得上一级水源标准。
十年前,被查出肺癌的先锋作家马原,逃离上海的医院,隐居海南,择山清水秀之地而栖。追求“好水”,是马原自救的最大希望。马原坚持认为,好水不仅可以养生还可以救命,而化疗的作用是摧残好细胞,却未必能杀死坏细胞。十年过去了,马原,健康地活着。马原的经历不仅表明好水如今已经成为稀缺资源,还印证了水可以救命,也可以致命。
“水,水……”现在,当一位同学在向我表达饮水之忧时,不知为什么,我眼前依稀浮现了电影中战士干裂的嘴唇。我知道出现这样的念头,有杞人忧天之嫌,但是无论如何,在和平年代,令非洲与阿拉伯等干旱地区无比羡慕的长江流域部分地区出现饮水困难,都无法不令人悲哀。
公益广告上“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的眼泪”的幻景,需要我们人类共同阻止。
(作者:椿桦)【来源:椿桦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