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议参政议政

  我喜欢艺术，一辈子从事美术创作、艺术研究，沉醉其中，平时也习惯用“艺术”指称其他领域一种理想的、超越自我的精神状态和境界。后来我发现很多作家、专家、学者，也喜欢用“艺术”形容对某一非艺术领域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自信、自觉、自由状态，比如某某的指挥艺术、管理艺术，等等。

  我是民主党派成员，始终把参政议政作为头等大事，以家国情怀报效祖国，但是距离参政“艺术”的境界依然非常遥远。我也探索运用散文、杂文、小品文的形式承载、传播参政议政成果，但是“艺术”的境界，仍然“在那遥远的地方”。姑且作为茫茫大海上的一座航标，驾一叶小舟，朝着既定的目标搜索前进。

  积累与研究

  “积累”就是长期关注，有意识地、有侧重地搜集相关资料和此前的研究成果；“研究”就是在充分占有资料的基础上加工、提炼，形成一些本质性、规律性、前瞻性、原创性的理性认识。

  民生问题就发生在我们身边。作为参政党成员，要从入党的那天开始，始终保持对社情民意、民生问题的敏感性。小时候看电影《地雷战》，要“不见鬼子不挂弦”。作为参政党成员，就不仅应当挂上参政、民生这根弦，而且要始终绷紧这根弦。

  第一要关注身边的大事小情。生活在基层，关注在民生。参政党成员生活在群众中，是群众一员，但不是普通百姓，因为我们承载着参政议政的神圣使命。因此，必须对身边的民生大事小情始终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北京市委统战部原部长牛有成同志曾经说过，世界上唯有“二老”不能得罪，一是老天爷，一是老百姓。民生无小事。

  第二要关注本行业、本专业之外的社会问题。作为参政党成员，要立足本职，放眼社会，跨界拓展，穿越创新。党派成员应当具有政治家、社会活动家的基本素养。民主党派参政议政搭建了一个跨专业、多领域、社会化的公共平台，党派成员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广泛深入研究、探索多领域的专业问题、社会问题，形成跨学科的研究成果。同时党派成员也可以从中更快、更好地实现由专家学者向参政履职综合发展的华丽转身。

  第三要关注国内国际两个大局。世界经济大循环、全球文化大交流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互联互通的世界要求党派成员参政议政必须时刻关注、深刻研究国内国际两个大局。研究任何中国问题都应当放在国际政治格局中统筹谋划；研究任何专业、行业、产业问题都应当放在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的大背景下综合权衡；研究任何局部、区域、偶然事件都可能是全局的一部分、大循环的一环节。因此，我们必须具有世界胸怀、国际视野、大局意识、辩证思维，这既是报效祖国的爱国情怀问题，也是参政议政的方法论问题。

  命题与选题

  中国正处于深刻变革时期，党和政府没有回避矛盾，每年都提出所在地、本领域的调研课题以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各地统战部门根据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也提出党派调研题目、提纲。民主党派的基层组织应当根据界别优势、学科优势，积极报题、选题。这样的题目比较明确，开题单位还可以提供一定的行政资源、信息资源以及资金支持，集中党派的智力资源、研究人才，做这样的课题相对容易出成果，而且影响力更大，研究成果转化率更高。

  有命题，也有选题。民主党派参政议政的优势是智力密集，位置超脱，但也存在宏观把握能力不强、各领域深入程度以及信息量偏低的问题。为了取长补短，最大限度地发挥党派参政议政的效能，2012年，我在农工党北京市委机关主持常务工作期间，推出了开门选题的举措。2012年末和2013年初，我们主动向北京市有关委办局、各区县党政部门征询调研选题，收到极好效果。一是在征询调研选题过程中扩大了民主党派的社会影响力，一些区县党政领导批示，高度评价民主党派开门选题的做法。很快，70多个来自北京市经济社会发展第一线的调研题目汇总到市委机关。由市委机关向各区县基层组织和参政议政骨干推荐，一半以上的课题名花有主。二是提高了调研的实效性和针对性。参政议政不能闭门造车，生活在基层并不一定必然接地气。接地气，首先要勇敢地介入所在地关系国计民生的热点问题、焦点问题、难点问题。其次，基层组织参政议政、党派成员调研活动要直奔主题，与当地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形成最紧密的互动，合上旋律，踏准节拍。这样调研成果就可以直接转化为当地党委、政府的决策、举措。

  命题调研是甲方出题，乙方做事。作为参政党成员自己选择参政议政的调研题目，选题空间更为广阔，关键是把爱国情怀与参政议政双向挂钩，并且时刻绷紧。

  知己与知彼

  当然，要实现参政议政效益最大化，还是应当知己知彼。

  “知己”，首先要扬长避短。你是专业领域的专家学者，选本专业、本学科的调研课题，无疑可以产生最专业、最权威的调研成果。由专业领域就近转化，接缘性跨界，比较容易把握调研方向和参政议政成效。其次要选择长期关注并有独到见解的题目。长期、专业化的理性思维也需要一些感性资料，同时，要把自己变成内行，至少不说外行话，就要长期积累、深入调研、系统研究。形成参政议政成果以后也不要急于上报或者发表，最好沉淀一段时间，请业内专家看看，提出意见。

  “知彼”，就是要紧紧围绕党和政府一段时期的中心工作和人民群众最关注、最迫切、最困难的社会问题。参政党成员自主选择调研课题，是否应当回避当下社会关注的热点、难点、焦点、敏感问题？对此，无论是党派基层组织还是党派成员，争论最多，分歧最大。我也长期思考，至今未能透彻，在解放思想的旗帜下姑妄言之。

  参政党、执政党本是同一营垒，同一战壕，是一条心、一股绳、一起干。执政党没把参政党当外人，参政党也不要自立门墙之外。有人说，参政党是助力，不是主力。这使我想起1948年9月华北野战军攻打济南的故事。当时华野决定，10纵负责济南西线主攻，聂凤智将军指挥的9纵负责东线助攻，伟大的将军在战前动员中把“助攻”改为“主攻”，一字之差，参战部队精神状态完全两样，两边都是主攻，把济南守军司令王耀武彻底打懵了。最后还是“助攻”的9纵首先攻进济南城。

  参政党不是主力，但是在一个课题、一个领域的参政议政工作中完全可以成为主力，而且当仁不让。能否成为主力，关键在于参政议政成果的社会贡献率。所以参政党及其成员参政议政不能回避焦点、热点、难点以及敏感问题。

  比如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和过剩人口问题，一直是北京多届政府始终未能有效解决的问题，也是特别敏感的话题。在北方内陆地区建设类似北京的超大型中心城市，自然生态无法承受，必须调整功能、疏解人口。但是疏解谁？北京原住民是周口店人，谁是周口店人的后裔？北京是各族人民共同建设的，疏解北京过剩人口既不能简单理解为疏解外地人，也不能采取简单粗暴的办法驱赶外地人。北京之所以聚集大批北漂，是因为生活成本不比外地城市高，找工作、生存发展比经济不发达城市更方便，赚钱更多。北京在城市管理上，一是对城乡结合部以及偏远郊区的房屋租赁缺乏管理；二是对无证照经营的商贩、拾荒者缺乏管理。所以，疏解北京过剩人口就要从管住出租房、管住无证照经营入手，如果这两点管不住，疏解北京过剩人口就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在疏解北京过剩人口的同时，依然要加大力度吸引各类优秀人才落户北京。人才强则北京强。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偏废或者顾此失彼。

  责任与快乐

  强烈的家国情怀和深重的忧患意识，使我们始终对参政议政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有些沉重。参政党成员责任重大，使命光荣。如何既能完成使命，又能够发现、创造并让更多人感染快乐呢？这也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同样没有结论，只有感悟和体验。

  从专业向跨界拓展。中国知识分子都把专业看得很重，治学、科研也需要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作为参政党成员，就要在扎根专业工作的基础上，关注时代精神、国家政治。地球村时代已经使世界互联互通、跨界融合，这就要求从事专业工作的知识分子不能“躲在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更需要从专业领域的高楼深院里探出头，甚至探出大半身向外看，你会发现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农工民主党成员以医药卫生、人口资源和生态环境领域的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同时还有其他界别的劳动者、建设者、爱国者。即使在医药卫生专委会，也是医与药结合、西医与中医结合，在西医领域更是不同学科、专科的结合。各领域优秀人才跨学科、跨专业交流，拓宽了知识面、增加了信息量，结识了好朋友，对于专业工作者深化研究、转化成果都是极为有利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对于专业还是人生，跨界拓展都不失为一件乐事。

  从本职向多元发展。现代科学最大的短板也许就是对人的本能和潜质的研究。任何一个自然人、个体人，其自身蕴含的潜能，本人也只了解一小部分。当特定环境、机遇碰撞、激发了某个人的潜能开关，从而爆发的能量、创造的冲击力，不仅令周边的熟人诧异，就连本人也很吃惊。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参政议政给每一位党派成员创造了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把你正在进行的专业工作、本职工作和本单位、本社区遇到的问题，作为参政议政的调研课题，你会发现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同志在为你出主意想办法。参与调研的同志带着不同学科的智力优势和来自多领域的不同视角，也可能使你百思不解的问题峰回路转，别有洞天，“梦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碰撞产生智慧，跨界加持能量。

  民主党派参政议政的调研成果还有一条自下而上的通道，如果你本职工作以及本单位、本社区的问题，事关国计民生、事关所在地经济社会发展，调研成果上报后就会引起当地党委、政府关注，有些问题可以很快解决，即使不能很快解决，当地政府部门也会给予答复，说明情况，为推动解决创造条件。如果你积极参与并且推动了一些社会问题的解决，你难道不快乐吗？成就感使信心爆棚，你会为自己还有这样澎湃的正能量造福于社会而感到自豪。

  把参政作为自觉行动。追求快乐是人的天性，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需要。绝大多数参政党成员不是职业革命家、政治家，绝大多数从事知识密集型的体面工作，具有不错的稳定收入，他们参加民主党派并利用业余时间参政议政、服务社会，是因为理想、使命、责任、情怀以及推进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建设的伟大使命。当党派成员把参政党以及参政议政活动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使命感、责任感、成就感就是快乐的源泉。

  履行职责并快乐着。对于大多数党派成员来说，调研是快乐的，撰写调研报告并形成参政议政的提案、议案有点难。的确，提案、议案以及社情民意信息是专门的文体，即使有一些特殊性，但是并没有脱离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三段式结构。

  党派成员往往按照学术论文的路子撰写调研报告、提案、议案以及社情民意信息，其实调研报告不是论文，不必梳理源流、繁琐考证。提出问题开门见山；分析问题一针见血，透过现象看本质，直击本源。解决问题的举措、办法要符合国家政策法规，具有明确的可操作性。提案、议案是在调研报告基础上提炼而成的，应当更为精粹。

  调研报告不是意见书。摆问题，提意见，更要把脉、开方，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要一事一议，说深议透，让当事人和旁观者深信不疑。对一种社会问题的分析首先要定性、定位，搞清问题的性质、实质，态度鲜明，观点明确。对一事一议的问题，最好能够概括为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让人印象深刻，好记好懂。

  党派成员的参政建言，要中心突出，言简意赅。一般来说调研报告不超过3000字，提案、议案不超过1500字，社情民意信息不超过1000字。高手过招，点到为止。有些调研课题资料很多，也很宝贵，有些社会问题关注很久，有很多话要说，遇到这类情况，可以采取分拆的办法，一事一议，说深议透。也可以采取一鱼多吃的办法，以不同体裁、不同形式、不同渠道，对调研资料、意见建议进行再加工、深加工，在多元平台上履行参政议政职能。我的办法就是以散文形式参政议政、建言献策。

  散文因其散而得名，贵在散而有味。散文是个筐，其他文体、体裁无所归依，都可以装在这个筐里。既可以记事，也可以议论；既可以抒情，也可以牢骚；既可以政论，也可以戏说，甚至加一点黑色幽默调味。散文又是一张网，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只要进入网中央，其乐融融，乐在其中。

  我的议政散文往往从身边的小事说起，谈古论今，层层剥笋，在不经意间直击主题。外在的形散是经过精心结构的布局谋篇。感性资料按照情感逻辑一路走来，抽象思维的逻辑力量包裹其中，偶尔露峥嵘。画家讲“不露笔踪”，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议政散文是诤友文章，但是，即使是诤友、诤言也不必声色俱厉，剑拔弩张。即使是真理在手，也可以娓娓道来，诗情画意。有理不在声高，得理也要让人。议政散文可以发议论、发牢骚，也可以批评、讽刺甚至嘲讽。在思想观点上要旗帜鲜明，决不模棱两可，欲言又止；在表述语言上可以举重若轻，绵里藏针。

  履职是使命，议政散文书写的是情怀，创造的是快乐。我在政府部门工作期间提出：把行政工作当学问做。加入民主党派以后坚持把参政履职当爱好做。议政散文给我一个报效祖国、展示当代文人风骨的机会，我格外珍惜履职中的情怀和快乐，也期望让更多人与我共同感受。我们这一代人是非常幸运的，正处在最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关头，参政议政的经历令人难忘，我的议政散文承载了自己在这段难忘岁月的深重思考和艰难跋涉的蹉跎脚步！我们奉献、我们创造，我们参与书写历史，历史也会记载我们。

（作者：张新建）【来源：《中国政协》(京)2018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