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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诗选

发布日期:2017-12-15    浏览次数:927



据台湾东森新闻报道,今天上午1004分,诗人余光中在高雄医院去世,享年90岁。

余光中(1928—2017年),出生于南京,祖籍福建永春。1949年随父母迁香港,1950年赴台,就读于台湾大学外文系。曾在台湾、美国、香港多所大学进修、任教。在诗歌、散文、评论、翻译领域皆有成就。

现选编余光中先生部分诗作,以缅怀这位逝去的当代诗坛巨匠。

 

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

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

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

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

从前,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

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瞭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

饕餮地图,从西湖到太湖

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

1967.2.4

 

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1972.1.21

 

乡愁四韵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酒一样的长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乡愁的滋味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血一样的海棠红

沸血的烧痛

是乡愁的烧痛

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样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乡愁的等待

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母亲一样的腊梅香

母亲的芬芳

是乡土的芬芳

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1974.3

 

算命瞎子

凄凉的胡琴拉长了下午,

偏街小巷不见个主顾;

他又抱胡琴向黄昏诉苦:

空走一天只赚到孤独!

他能把别人的命运说得分明,

他自己的命运却让人牵引:

一个女孩伴他将残年度过,

一根拐杖尝尽他世路的坎坷!

1950.11.8

 

双人床

让战争在双人床外进行

躺在你长长的斜坡上

听流弹,像一把呼啸的萤火

在你的,我的头顶窜过

窜过我的胡须和你的头发

让政变和革命在四周吶喊

至少爱情在我们的一边

至少破晓前我们很安全

当一切都不再可靠

靠在你弹性的斜坡上

今夜,即使会山崩或地震

最多跌进你低低的盆地

让旗和铜号在高原上举起

至少有六尺的韵律是我们

至少日出前你完全是我的

仍滑腻,仍柔软,仍可以烫熟

一种纯粹而精细的疯狂

让夜和死亡在黑的边境

发动永恒第一千次围城

惟我们循螺纹急降,天国在下

卷入你四肢美丽的漩涡

1966.12.3

 

狗尾草 

总之最后谁也辩不过坟墓

死亡,是唯一的永久地址

譬如吊客散后,殡仪馆的后门

朝南,又怎样?

朝北,又怎样?

那柩车总显出要远行的样子

总之谁也拗不过这桩事情

至于不朽云云

或者仅仅是一种暗语,为了夜行

灵,或者不灵,相信,或者不相信

最后呢谁也不比狗尾草更高

除非名字上升,向星象去看齐

去参加里尔克或者李白

此外

一切都留在草下

名字归名字,骷髅归骷髅

星归星,蚯蚓归蚯蚓

夜空下,如果有谁呼唤

上面,有一种光

下面,有一只蟋蟀

隐隐像要回答

1967.3.5

 

春天,遂想起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

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蜓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苏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吴王和越王的小战场

(那场战争是够美的)

逃了西施

失踪了范蠡

失踪在酒旗招展的

(从松山飞三小时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滨一渔港,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走过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过柳堤,那许多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在江南

(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

即使见面,她们也不会陪我

陪我去采莲,陪我去采菱

即使见面,见面在江南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有)

何处有我的母亲

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

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我的母亲

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风筝的

江南啊,钟声里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回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南

1962.4.29午夜

 

五陵少年

台风季 巴士峡的水族很拥挤

我的血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

黄河太冷,需要掺大量的酒精

浮动在杯底的是我的家谱

! 再来杯高粱!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

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

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

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

听见没有? 来一瓶高粱!

千金裘在拍卖行的橱窗里挂着

当掉五花马只剩下关节炎

再没有周末在西门町等我

于是枕头下孵一窝武侠小说

来一瓶高粱哪,店小二!

重伤风能造成英雄的幻觉

当咳嗽从蛙鸣进步到狼嗥

肋骨摇响疯人院的铁栅

一阵龙卷风便自肺中拔起

没关系,我起码再三杯!

末班巴士的幽灵在作祟

雨衣! 我的雨衣呢? 六席的

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

等我闯六条无灯的长街

不要扶,我没醉!

196010

 

白玉苦瓜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

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

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

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

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

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

那触觉, 不断向外膨胀

充满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翘着当日的新鲜

茫茫九州只缩成一张舆图

小时侯不知道将它叠起

一任摊开那无穷无尽

硕大似记忆母亲,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 仲橘?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慈悲苦苦哺出

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皮鞋踩过,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一丝伤痕也不曾留下

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

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

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

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

不产生在仙山,产在人间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腕

千眄万睐巧将你引渡

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

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1974.2.11

 

月光光

月光光,月是冰过的砒霜

月如砒,月如霜

落在谁的伤口上?

恐月症和恋月狂

迸发的季节,月光光

幽灵的太阳,太阳的幽灵

死星脸上回光的反映

恋月狂和恐月症

祟着猫,祟着海

祟着苍白的美妇人

太阴下,夜是死亡的边境

偷渡梦,偷渡云

现代远,古代近

恐月症和恋月狂

太阳的膺币,铸两面侧像

海在远方怀孕,今夜

黑猫在瓦上诵经

恋月狂和恐月症

苍白的美妇人

大眼睛的脸,贴在窗上

我也忙了一整夜,把月光

掬在掌,注在瓶

分析化学的成份

分析回忆,分析悲伤

恐月症和恋月狂,月光光

1964.5.31

 

天使病患者 

她是个天使病的患者,相信

那阁楼就是一个小规模的天国

或是小天国的邻国。每天黄昏

便攀着那样细长的小木梯上去

然后连梯子也抽掉,她想

不让违建户和云之间留下

任何关系。于是就在悬空的云里

向一扇苍白的天窗,她捏造

一个天使又一个金发的天使

一口气,嘘出了半打玩具

化学的肩后是化学的翅膀

大眼睛,小嘴,用画眉笔画成

口红添上两颊的红润,然后

灌一滴初恋的泪,或者香水

一个飞宝宝这样就完成

但这样的翅膀,你知道

飞呢是飞不上天国,天国太高

也飞不到地狱,太猛的火中

塑胶会融化。地狱以上,天国以下

眩目的阳光会揭发,眉笔,唇膏

和香水的秘密。看,檀香扇的风中

塑胶天使群翩翩飞起,窗外

窗里,飞满这城市九月的黄昏

且向一些稚气的耳朵

嘤嘤吟哦一些催梦的歌

一些娃娃脸的灵魂,爱听

巧克力一样甜的爱情,叮叮

悬在耳边像一粒珊瑚坠子

说到战争,就说些公主,侠士

或者城堡吧,摊开精灵的地图

找不到西柏林,越南,香港

真的天使太贵,真的魔鬼

太吓人,消磨这样子的黄昏,只要

一块钱六个梦,六块钱三打天使

用塑胶制成,加一点唇膏

一点点的眉彩,至于灵魂,那玩意

就滴一滴眼泪,一滴镍色的晶晶

从长长的假睫毛里盈盈下坠

开一个天使厂真方便,太太

也不要烟囱,这样的轻工业

也不会把人家的指甲油弄脏

就在那赝制的小天国那小阁楼上

她是一个天使病的患者。

1967.9.16

 

长城谣

长城斜了,长城歪了

长城要倒下来了啊长城长城

堞影下,一整夜悲号

喉咙叫破血管

一腔热

嘉峪关直溅到山海关

喊人,人不见

喊鬼,鬼不见

旋天转地的晕眩,大风沙里

砖石一块接一块

一块接一块砖石在迸裂

摇撼比战国更大的黑影

压下来,压向我独撑的血臂

最后是楼上,众人推墙

霹霹雳雳的一阵洗牌声

拍我惊醒

1972.10.20

 

在冷战的年代 

在冷战的年代,走下新生南路

他想起那热战,那热烘烘的抗战

想起芦沟桥,怒吼,桥上所有的狮子

向武士刀,对岸的樱花武士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

是故乡”,想起一个民族,怎样

在同一个旋律里咀嚼流亡

从山海关到韶关。他的家,

在长城,不,长江以南,但是那歌调

每一次,都令他心酸酸,鼻子酸酸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

歌,是平常的歌,不平常

是唱歌的年代,一起唱的人

一起流亡,在后方的一个小镇

一千个叮咛,一千次敲打

邮戳敲打谁人的叮咛

两种面貌是流亡的岁月

正面,是邮票,反面,是车票

一首旧歌,一枚照明弹

二十年前的记忆,忽然,被照明

在冷战的年代,走下新生南路

他想起 那音乐会上,刚才

最多是十七岁、十八岁,那女孩

还不曾诞生,在他唱歌的年代

今夜那些听众,一大半,还不曾诞生

不知道什么是英租界,日本租界

滇缅路,青年军,草鞋,平价米,草鞋

空空洞洞,防空洞中的岁月,“月光光

照他乡”,月光之外,夷烧弹的火光

停电夜,大轰炸的前夜,也是那样

那样一个晚会,也是那样

好乖好灵的一个女孩

唱同样的那一支歌,唱得

不好,但令他激动而流泪

“不要难过了”,笑笑,她说

“月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后来她就戴上了他的指环

将爱笑的眼睛,盖印一样

盖在婷婷和幺幺的脸上

那竟是——念多年前的事了

天上的七七,地上的七七

她的墓在观音山,淡水对岸

去年的清明节,前年的清明

走下新生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他想起,清清冷冷的公寓

一张双人旧床在等他回去

“月亮真好,我要你送我回去”

想起如何,先人的暮在大陆

妻的墓在岛上,幺幺和婷婷

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

三代分三个,不,四个世界

长城万里,孤蓬万里,月亮真好,他说

一面走下新生南路,在冷战的年代

1968.5.7

 

如果远方有战争 

如果远方有战争,我应该掩耳

或是该坐起来,惭愧地倾听?

应该掩鼻,或应该深呼吸

难闻的焦味?我的耳朵应该

听你喘息着爱情或是听榴弹

宣扬真理?格言,勋章,补给

能不能喂饱无餍的死亡?

如果有战争煎一个民族,在远方

有战车狠狠地犁过春泥

有婴孩在号啕,向母亲的尸体

号啕一个盲哑的明天

如果有尼姑在火葬自己

寡欲的脂肪炙响一个绝望

烧曲的四肢抱住涅槃

为了一种无效的手势。 如果

我们在床上,他们在战场

在铁丝网上播种着和平

我应该惶恐,或是该庆幸

庆幸是做爱,不是肉抟

是你的裸体在怀里,不是敌人

如果远方有战争,而我们在远方

你是慈悲的天使,白羽无疵

你俯身在病床,看我在床上

缺手,缺脚,缺眼,缺乏性别

在一所血腥的战地医院

如果远方有战争啊这样的战争

情人,如果我们在远方

1967.2.11

 

民歌手

给我一张铿铿的吉它

一肩风里飘飘的长发

给我,一个回不去的家

一个远远的记忆叫从前

我是一个民歌手

给我的狗

给他一块小铜钱

江湖上来的,该走回江湖

走回青蛙和草和泥土

我的父,我的母

给我的狗

给他一根肉骨头

我是一个民歌手

风到何处,歌就吹到何处

路有多长,歌就有多长

草鞋就有多长,河水多清凉

从下游到上游

我是一个民歌手

岁月牵得多长

歌啊歌就牵得多长

多少靴子在路上,街上

多少额头在风里,雨里

多少眼睛因瞭望而受伤

我是一个民歌手

我的歌

我凉凉的歌是一帖药

敷在多少伤口上

推开门,推开小客栈的门

一个新酿的黎明我走进

一个黎明,芬芳如诗经

茫茫的雾晶晶的露

一个新的世界我走进

一边唱,一边走

我是一个民歌手。

 

江湖上 

一双鞋,能踢几条街?

一双脚,能换几次鞋?

一口气,咽得下几座城?

一辈子,闯几次红灯?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风里

一双眼,能燃烧到几岁?

一张嘴,吻多少次酒杯?

一头发,能抵抗几把梳子?

一颗心,能年轻几回?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风里

为什么,信总在云上飞?

为什么,车票在手里?

为什么,恶梦在枕头下?

为什么,抱你的是大衣?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风里

一片大陆,算不算你的国?

一个岛,算不算你的家?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

一辈子,算不算永远?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风里

1970.1.16

 

诗人之歌

对任何的暴力不将头垂下,

我自由的歌声谁敢定市价?

我与其做一只讨好的喜鹊,

不如做一只告警的乌鸦。

无声的音乐比有声的更好,

到秋天就该有沉默的骄傲。

我与其做一只青蛙乱鸣,

不如做一只哑嘴的夜莺。

清亮的歌声要响在林间,

到街头狂呼总不大自然。

让孔雀去公园把颜色展览,

但海鸥守一片洁白的孤单。

我不能做一只吱吱的麻雀,

听起来和同伴都差不很多。

我要叫就要人把耳朵竖起,

像一声枭啼把长夜惊破!

让济慈做一只哀吟的夜莺,

让雪莱做一只欢呼的云雀,

让华兹华斯做一只杜宇,

让莎士比亚做一只天鹅。

而我呀要做无歌的苍鹰,

暴风雨来时要飞向天顶,

像一支劲弩突破了云阵,

追我的电光也无处可寻!

(诗人节写)

 

(作者:余光中)【来源:椿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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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人生观)和远方(世界观)……你会“擎画诗”与“目光远”吗?但如果我们涵养诗心,传递新诗所蕴含的情怀和精神内涵。让心灵沐浴语言文字的光泽,再将生活与诗歌结合吟诵,则有“胜却人间无数”之妙,让诗歌与我们相伴,在年复一年的四季更迭中清新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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