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汉语的本土性

中华文明以其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赓续流传了几千年，迄今仍呈健劲兴盛之势，这种难以阻遏的强大生命力早已为世人所惊叹所折服，而同为四大文明古国的埃及，其文化却在尼罗河水冲刷下和英国殖民统治中过早地褪去了光彩，灿烂的古巴比伦文化也在风沙肆虐中风颓化成一座座废墟，璀璨的玛雅文明更是存留在残垣断壁里和后人的想象臆测中。为何中华文明历数千载而长青不衰，而上述三种文明却纷纷枯萎凋谢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托举和承载着文明的文字命运大相径庭：汉字始终在演进着、在更新着，而承负其它三种文化的象形文字、楔形文字大都早早地散轶和失传了。人类文明发展史表明，文字作为人类书写语言的符号和交流信息的工具，对于文明演化和文化递嬗具有基础性功能和根本性作用，一个丢弃了语言文字的民族，其文化乃至文明必将日益萎缩直至消亡。

在欧美文化风行天下的当今世界，珍视和保护本国文字已成为许多国家的共识和行动。法国巴黎、德国法兰克福、意大利佛罗伦萨均是国际著名旅游城市，其中每年登临埃菲尔铁塔的游客逾800万，法兰克福会展业吸引了全球上千万人纷至沓来，游览佛罗伦萨的国外游客每年数倍于当地市民。如果按照我国一些城市的所谓惯例，这三个城市应该在一些重要标识上刻印本国语和英语两种文字，但它们不仅没有使用为外国游客所熟悉的英文，相反对各种旅游材料大都用本国文字加以说明。一幅巴黎市地图，一帧法兰克福展览中心简介，一张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门票，上面分别用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进行注释，这些城市绝非有意为难国外游客，而是出于保持城市本土文化风格的需要。为了给游人创造方便条件，这些城市在大型旅游景区和文化场馆设立了服务处，安排一些操持一口流利英语的工作人员为外国游客讲解说明、释疑解惑。

在我国，对国外城市基本都按照英文发音来译注名称。如果依照国内的这种思维定式考虑问题，在欧美一些国家的城市里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根据英文发音，国人将意大利的florentine翻译成佛罗伦萨，但意大利人却并不知晓佛罗伦萨是什么地方，因为按意大利语的发音，florentine应为“翡冷翠”，也就是我国近代著名诗人徐志摩对该市的称谓，换言之，“翡冷翠”比“佛罗伦萨”更接近于原名的发音，由此可见，用英文标识世界各大城市的做法尽管十分流行，但缺憾也非常突出和明显。已故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于1997年出版了一部名为《大棋局》的国际政治学专著，在这部书中，这位美国资深外交家信誓旦旦地写道：“互联网用的语言是英语，全球电子计算机的绝大部分点击动作出自美国，这些动作影响着全球会话交流的内容”，这句话流露出布氏扩张本土文字——英语的强烈愿望。审视当下互联网发展趋势，这种倾向大有愈演愈烈的征兆，例如互联网的域名注册大都使用的是英文，但这种域名英文化的现象，已引起非英语国家的高度警觉，包括我国在内的许多国家正在运用本国语言和数字技术注册网络域名，以力图改变在域名上由英文一统天下的局面。

从理论上看，文字是文化最直接最有效的派生物，也是文化最常见最常用的载体；从实践上看，语言是实现思想的手段，文字是表述文化的工具，两者说的都是文字的基本功能和主要作用。不仅如此，文字还由于在漫长历史进程中与文化保持共生共存、互恰互构的关系，久之被赋予了丰赡的人文意蕴，一个“寿”字、一个“龙”字、一个“水”字、一个“观”字，均可以成为中国书法艺术的题材和素材，在特定环境里和特殊背景下，某一个汉字还可成为中华文化的鲜明标志和重要表征。中华文化是并蓄包容的开放性文化，表现在中国本土文字上，也吸收和融合了诸多外来文字和语汇，特别是伴随知识经济的迅猛发展，其新创名称新构语汇也随之快速地融入到汉语世界中，被国人广泛接受和普遍运用，如生命科学中的“克隆”、材料技术中的“纳米”、自动化技术中的“奔腾”等，随着科技发展而逐步加入到中国语言文字中。但是，那些张口闭口将松脆饼干称为“克力架”（源自cracker）、将体量较大的超市商场称之为“销品茂”（源自shoppingmall）的人，大有盲目崇洋效洋而放弃本土文字的嫌疑，对于这种文化不自信的现象，我们应该加以警惕，确保汉语的本土性得到保护和捍卫。

（作者：刘金祥）【来源：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