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野生植物有长长的嫩尖,驴子戴了笼头,那物亦能钻进去,拱着说,吃啊,春。我且不管其大名短尾铁线莲,有药用价值,只说这锁住的嘴巴捆住的头颅又怎样,自有植物舍身相救,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西方波澜壮阔的航海史,同时因坏血病夺去大批船员的生命,而东方郑和七次下西洋,未见丝毫病史记载,皆因中国人日常以粗茶饮水,习惯或天意避开了顽症。1734年,一个重度坏血病船员,从开往格陵兰岛的海船上被遗弃荒岛,绝望中他捋一把野草充饥,竟活命了。简直金庸大侠的传奇仙草,外搭一本武功秘籍,西方人以此为契机,锻造了生命的金钥匙,维他命。
人抛了生命,植物也不肯弃,植物具有奉献精神?但是,这恐怕是人的一厢情愿。
所有生物都是奔着生的,没有一种植物费劲巴拉地长大为了被吃掉,从米粒大熬到鸡蛋大的花朵被摘掉,好不容易成熟繁衍的种子被碾碎。暴晒雨淋狂风乱抽,这一切都非它所愿,它挪不动,但它一直努力对抗,体内发生着变化,传递着信号,不断应对长本事。它棱角横生它长刺它蜇人它有毒汁它分泌腐蚀液它让人腹痛泻肚,都是在保护自己。它高攀为了阳光,茁壮为了抗拒折断。斧头和锯是人的牙齿,充满破坏和贪婪的狞笑,鲁班是植物的共同敌人。叶尖最聪明,探测可能的空间,抓住一切扩张的缝隙,几天不踩,小路没了,几月不住人,荒草蹿房越脊。给出时间,地衣能吞噬岩石,苔藓能绞杀湖泊。它们创造了土壤,但也只是为了自己站稳脚跟。
植物无意识奉献,更不想取悦于人,只是天性暗合了人的需求。被动物还是被人吃掉,被自然还是被人伤害,对植物来说没有不同。天然沉香稀有,为了快速结出沉香,养殖者模仿大自然人为制造伤害,大火烧,斧头劈,烧红的铁棍洞穿,种种酷刑逼向惊慌的沉香树,迫使其分泌油脂结香。究竟是植物贪婪还是人更善于破坏?
人破坏的一切,都由植物来拯救。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三十年,人不在场,植物更加茂盛,动物也葱茏,那儿成了生机勃勃的荒野,期望天长日久,它能修复受损的土壤。一座活火山的后面草色繁芜,生与死背靠背生长,野草真值得敬重。它活着,它死去,都在散发。相对于植物是药,是氧,是心灵需求,植物给予地球无尽的生机,才是它最恢宏的慈悲。它供了这一切而无所求,遭破坏而无愤怒,自行修复而容貌端庄。
驴笼头尖,第一个叫它小名的驴夫,我要念他好,他捉住植物的心,并赐予我思想。人性本善,人的慈悲心就是植物性的,后来,受环境挤压,越来越无情,偏向动物性,世界不再那么动人。但有一天,灵魂更亲近了植物,再无需高深的道理,眉间春,指尖夏,脚底秋,一花一木,直接带人回归初心。
(作者·:绿窗)【来源: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