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历经坎坷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FCCC）终于走完了漫长的谈判历程，开始正式对各国开放签约。
签字仪式当日共有多达175个国家的“授权代表”与会，其中包括法国总统奥朗德、加拿大总理杜鲁多等来自60多个国家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根据去年12月12日联合国巴黎气候变化大会（COP21）所达成的《关于全球气候问题的巴黎协定》，开放签约仅是UNFCCC生效的第一步，接下来已签约各国还需由各自立法机构履行批准加入公约的程序，并正式加入公约，UNFCCC需得到占全球碳排放总量至少55%的至少55个国家正式加入后30天才能自动生效。
尽管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著名气候变化控制活动家、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均在签约当天表示，对落实UNFCCC的气候控制目标（至本世纪末全球气温较工业化之前不升高超过1.5摄氏度）“期待和乐观”，但正如许多分析所指出的，从公约到实现间有漫长艰苦的路程，而“经济”和“资金”则是沟通起点和终点的唯一桥梁。
《巴黎协议》的核心，首先是基于各签约国在“自主贡献”原则上，提交“国家自主贡献预案”（INDC），其次则是大刀阔斧地达到2030-2050年全球碳排放“净零”、2050年“碳中和”的目标，并在本世纪后半叶实现全球温室气体净零排放，从而确保“1.5摄氏度”的气候控制目标真正实现———这意味着全球几乎所有经济体都要彻底改变自己的能源结构、经济模式，甚至生活方式，首先做到不向传统能源追加新的投入，继而逐步“戒掉”目前渗透入上至国计民生、下至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化石能源消费。而这意味着一笔令人头痛的经济账。
我们可以解剖一只“麻雀”———加拿大来具体看看。
加拿大是G7国家，经济近年来严重依赖能源产业，但具备较雄厚的工业基础，在新能源和环保领域技术积累雄厚，是传统的环保倡导国，去年下台的联邦保守党哈珀政府执政10年期间，该国对UN FCCC的态度由热转冷（这被部分解读为执政党和石油产区、石油经济间利益和地域关联紧密），但仍然承诺至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从2005年的水平减少30%.去年底联邦自由党杜鲁多政府上台，在减排和UNFCCC方面转趋积极，不仅多次表示“加拿大在这方面要起表率作用”，还承诺在任期内加大对本国可再生能源产业的投入，并在未来5年内斥资26.5亿加元，帮助发展中国家应对气候变化。
但并非每个人都对杜鲁多的承诺感到振奋———尤其在加拿大国内。总理承诺话音未落，就有联邦保守党人士指责联邦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真实经济成本”方面“隐瞒真相、误导国民”，而另一个反对党———联邦新民主党则指责联邦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空弹高调、缺乏实质性计划”。
他们当然不是在空谈，而是在算经济账：为“绿色”的实现需要在经济上付出和牺牲多少。就在签约前一日，加拿大联邦国会预算办公室发布一组数据显示，要实现加拿大在2030年需达到的减排承诺，所需付出的成本可能高达GDP总值的1%-3%，这大大超过了此前的预期。
在签约当日杜鲁多称，前届政府的“30%”承诺是“地板目标”，加拿大还需要设立“天花板目标”，但反对党指出，即便“地板目标”也意味着加拿大到2030年要减少2.08亿吨碳排放———这已超过了加拿大目前所有以汽油、柴油为动力的汽车、卡车、越野车碳排放总和。正如反对党人士一针见血指出的“如果告诉国民这一真相，会有多少人愿意支持”，在盛产石油的省份阿尔伯特，全球油价暴跌已引发该省严重经济和就业危机，当地环保组织一份“放弃支持石油经济”的呼吁书几乎立即被口水所淹没。
一些环保激进团体认为，放弃传统能源的经济损失，将可以增加“绿色就业机会”和“绿色红利”来弥补，但对很多人而言，这种说法实在缺乏说服力。如在加拿大，阿尔伯特省环保人士称，倘该省彻底放弃油砂业，非但不会在经济和就业方面有损失，反倒会增加“数以十万计的绿色就业机会”，但这种说法连不少温和环保人士都不敢苟同，他们指出，即便以加拿大的标准而言，目前许多“绿色能源”成本太高，商业上缺乏竞争力———而且正如他们所言，阿尔伯特石油来自油砂提取，成本差不多5倍于海湾轻质油，加拿大“吃不消”的“绿色红利”，其它国家恐怕更吃不消。
替代能源虽然方兴未艾，却都存在一些目前难以克服的问题，如成本太高、技术垄断和排他。加拿大是发达国家，替代能源研究基础雄厚尚且如此，其它新兴国家、发展中国家还多了一层担心被发达国家和跨国公司利用专利垄断“讹诈”的顾虑，从近日围绕油价的诸多博弈可见，“化石资源零追加投入”，在解决“经济瓶颈”之前不过是说说而已。
什么是“经济瓶颈”？
首先，要么替代能源成本大幅降低，要么油价大幅飙升，最终拉平新旧能源的成本落差，让能源结构调整“划算”；其次，发达国家履行《巴黎协议》承诺，在提升自身新能源技术研发力的同时，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义务技术支持，并在2020年前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每年1000亿美元资金支持，以帮助后者“过关”，至2025年这笔资金成为援助“底线”。
UNFCCC之所以久拖不决，关键之一就是工业化国家此前一系列援助承诺“完成率”极为低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一趋势会根本改变，至于“技术支持”———既要绿色能源开发“赚钱”，又要开发者“无偿”，这本身就颇滑稽。
从无休止的讨论到开放签署，UNFCCC毕竟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但今后的前途如何，恐怕还是“钱途”说了才算。
（作者：陶短房，加学者，知名专栏作家，国际政治、经济评论人）【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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