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美国的一些外交政策实则是令他国为其解决国内贫富悬殊问题买单
当前,美国社会结构处于不稳定状态,人数增多且满腹抱怨的底层民众希望通过选票找出能够改变自身处境的领导人,这为富有野心的政客提供了政治上进阶的机会。政客们往往采取国内问题责任转嫁他国的策略,以煽动民众对他国的不满来汇集支持自身的选票。民粹主义泛滥直接导致美国对外政策方向的大调整。选举中,美国政客指责前任政府采取的经济全球化政策,胜选后,此类政客则直接采取了颠覆美国传统的外交政策。经济高树贸易壁垒、与世界各国打贸易战成为当下美国外交政策的关键要素。美国此种外交政策实则是令他国为美国国内解决贫富悬殊问题买单,也必然招致别国不满。
美国现政府认为世界各国都在经济上占美国的便宜,美国对外贸易逆差导致美国民众就业率低、贫穷现象加剧,美国认定现有国际经贸格局导致了美国民众的贫穷。执政后,特朗普政府就对现有国际经贸秩序展开抨击,试图对其加以全方位改变,为此,美国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与他国之间广泛的贸易摩擦,而与美国有较大贸易逆差的国家更是成为美国外交中的重点敲打对象。在过去的近两年中,美国对多边贸易机制采取了要么退出、要么修改的政策:美国直接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进行了有利于美国的大幅度修改,重新商定美欧之间的贸易协定,重新调整美日与美韩贸易关系,要求世贸组织进行改造,使其合乎美国利益。在此进程中,美国不是采取多边协商方式,而是采取双边谈判方式,以与众多不同贸易伙伴展开单独的双边贸易磋商,来塑造一个以美国为中心的诸多双边谈判协定为支撑的贸易格局。美国妄图对现有多边国际贸易结构进行再塑造,以打造一个经济层面世界各国向美国输血的单方面惠及美国的新国际经贸体系。正是基于这种“你输我赢”的不良思维,美国对当前世界格局及美国自身路线作了极其荒谬的判断。以往美国支持全球化的对外政策正在被当前美国逆全球化的力量所绑架,这成为当下美国对外政策的突出特点。
当前美国贫富悬殊为美国当政者鼓动民众支持其极具对外侵略性的战略规划创造了条件
美国政府要保证重大外交或安全政策的可持续性,必须要有一个塑造国内民众认同和予以坚定支持的进程。这在美国外交处于关键转折阶段表现得尤其明显。当前美国政府确立的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而非其前任政府长期支持的推进全球化的外交议程。为完成如此巨大的外交转变,当前美国政府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包括贫富悬殊在内的各种议题来煽动民众对以往外交路线的强烈不满,从而得以一方面在周期性选举中获胜,以继续推进其极端外交路线,另一方面让其外交大转变赢得持久的民众支持,使外交路线更具有持久性。
当前美国政府反复向美国低收入民众宣扬的一个观点是:其收入低和就业率不高的主要原因在于美国前任当政者将钱用到了与美国民众切身利益无关的别国身上——美国建立的联盟体系就是美国花钱保证别国安全,当前国际经济秩序就是美国付出而他国受益的“冤大头式”设计安排,总之,美国民众贫穷的主要原因是其前任政府对外政策的愚蠢短视,带来世界各国都啃噬美国福利的局面。因此,当前的美国政府在全方位调整美国对外政策:试图强力迫使美国主导的联盟关系进行再调整,迫使其盟国支付本应由美国承担的防务责任和防务花费;宣称打造一个强迫世界各国为美国贡献资源,以解决美国国内困难议题的国际经贸格局。在当前美国政府眼中,世界其他各国的繁荣和稳定是美国带来的,而美国自身贫富悬殊等诸多社会经济问题则主要是由别国贪占美国便宜而导致的。美国当政者正在以制造美国与世界分裂对抗的方式来争取美国普通民众对其政策的持久支持。
当前,美国执政者获得的支持主要来自于收入低、受教育程度低、普遍相对贫穷的群体,他们在全球化进程中被边缘化,普遍支持逆全球化方案,这明确反映在了美国鲜明实施的坚定支持本国与他国“民粹主义”的外交政策之中。当前美国普遍支持世界各地出现的抵制区域一体化和全球化的保守派力量,并将此力量的壮大看作是自身逆全球化努力中取得成功的重要前提,乐见未来世界上逆全球化或反一体化的力量能够最终相互支撑、彼此联合。在自身或退出或改造一些区域自贸机制安排过程中,美国公开力挺那些阻碍欧亚等区域一体化的力量。在欧洲,美国支持英国脱欧,支持法国和欧洲大陆其他国家国内抵制欧盟的极端右翼势力的发展;在亚太,美国抵制中国推动区域一体化的努力,以不断敲打日本来唤醒日本国内右翼民族主义力量,以军事上捆绑澳大利亚的方式确保后者难以顺畅融入亚太各国经济相互融合之路;在拉美,美国大力支持拉美各国内部抵制与亚太国家经济上融为一体的政治力量,以种种约束性条件限制拉美各国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在非洲,美国以制造大国政治角逐方式,破坏非洲各国迈向区域一体化进程的努力。
美国正试图再次复活和加强导致国家间尖锐冲突乃至对抗的极端民族主义或国家主义力量,在世界上形成一个民族间恶性竞争、国家间非理性对抗的相互深刻敌对的国际格局。右翼、保守、民族主义力量的联合越来越成为当下美国外交政策的显著追求目标,而这也是美国当政者向渴望改变自身贫困状态的美国民众许诺的错误解决之道。
美国国内对于贫富悬殊的激烈争论,增加了美国未来外交政策走向的高度不确定性
尽管当前美国执政者有着较为清晰的强硬民族主义的外交目标,但贫富悬殊缘由及解决出路在美国国内争论还是相当激烈的。以继续支持全球化来解决国内经济难题的力量在政府内部依然存在并时刻发声,这导致美国对外政策较难为他国清晰把握或理解,也增加了美国未来外交政策走向的高度不确定性。在涉及如何以外交途径解决美国国内贫富悬殊的问题上,当前美国政府内的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彼得·纳瓦罗和美国贸易办公室主任罗伯特·莱特希泽代表的极端民族主义力量、副总统迈克尔·彭斯和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为代表的右翼保守派力量、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拉里·库德罗为代表的尚支持全球化的力量之间看法不尽一致。后两者并非一味抵制全球化进程,而是希望以打造单方面有利于美国的全球化进程来解决美国自身内部问题。由于美国国内底层民众人数不断增多,这使得美国执政者难以以支持全球化的语言说服对现状极端不满的民众,从而导致美国当前对外政策中较难改变的偏激民族主义的特点。但这并不排除未来在美国国内形势出现较大变化之时,美国对外政策进行艰难调整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美国当前国内贫富悬殊问题是由美国自身政策失误导致的,但它却对美国外交政策转变带来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深刻影响。当前美国政府以逆全球化的民族主义政策处方解决自身贫富悬殊的痼疾,这只会导致美国国内经济问题更为严重,社会分裂更为深刻,美国与世界各国关系发展更为困难,全球化进程遭受更为严重的挫折。这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政策选项,最终结果注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作者:李海东,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教授)【来源:人民论坛】